【4】郑朝朔[1]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2]之功。”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辩?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辩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谬,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爱于是日又有省。

    【译文】郑朝朔问:“至善也必须从具体事物上去探求吗?”先生说:“至善就是此心达到天理之极致,怎么去事物上探求?你且举几个例子看看。”郑朝朔说:“比如说奉养父母,怎么把冬温夏凉做妥当,怎么把赡养的事做到适宜,必须探求个恰当的标准,才是至善,所以就有学问思辨的工夫。”先生说:“如果只是要把冬温夏凉、赡养之事做到合适,一两天就可以讲透彻,哪里需要什么学问思辨的工夫?只是在追求冬温夏凉之时,也就是要让自己的本心纯粹达到天理之极致,奉养的时候,也就是让自己的本心纯粹达到天理之极致。要达到这个程度,就非得有学问思辨的工夫才行,否则难免有毫厘之差,千里之谬的危险。所以即使是圣人,都要强调追求本心达到天理精粹纯一的状态。如果只是将那些具体仪式做得恰当,就称之为至善,那么如今演戏的戏子,他们都能把关心父母冬温夏凉的形式、奉养父母的一些礼仪演得很好,他们也可以被称作至善了。”这一天,我在旁听了这一席话,深有省悟。

    【注释】

    [1]郑一初,字朝朔,广东揭阳人,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官至监察御史。王阳明任吏部主事时,郑朝朔为御史,曾向王阳明问学。

    [2]思辨:语出《中庸》第二十章:“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意为广博地学习,详细地询问,审慎地思考,清晰地辨别,踏实地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