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真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着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1]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2]者也。

    【译文】你认为“致知的主张,从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上去探求,就感到遵循起来有根据”,由此可知你近来真切笃实的工夫。但你自己按照这种方法去做倒也无妨,自然有支撑。但如果把这个当成定论去教人,就难免有因为用药引发致病的担忧,这就不能不讲清楚。良知就是天理自然明白呈现的地方,就是真诚恻隐,这是它的本体。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奉养父母就是孝,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尊敬兄长就是悌,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侍奉君主就是忠。就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隐。如果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也就是奉养父母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如果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也就是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所以实现了侍奉君主的良知,就是实现了尊敬兄长的良知;实现了尊敬兄长的良知,就是实现了奉养父母的良知。不是说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呈现,必须从奉养父母的良知上去扩充开来。如果这样,这就脱离了本原,在枝节上寻求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的呈现和流行,当下就已完备,不会消失,也不需向外假借。但是它发挥和呈现的地方,自然有它的轻重、厚薄,丝毫不能增减,这就是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虽然轻重、厚薄丝毫不能增减,但良知还是原来的那一个。虽然就是那一个良知,但其中的轻重厚薄又丝毫不能增减。如果可以增减,如果必须有所凭借,那就不是真诚恻隐的本体了。这就是良知的妙用没有方位形体,没有穷尽,“讲到宏大之处,天下也承载不了,讲到精微之处,天下也无人能识破”的原因。

    【注释】

    [1]语出朱熹《大学或问》:“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

    [2]语出《中庸》第十二章:“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