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

    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着意便是助,才不着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漭漭荡荡[1],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騃[2]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译文】你信中所询问的问题,我简单地回答一下。

    近年来到山中讲学的人,常常说“勿忘勿助”的工夫很难。我问原因,他们就说:“稍起意念就是助,不去留意就是忘,所以感觉很难。”我问:“忘是忘什么?助是助什么?”他们又无言以对,开始向我请教。我就对他们说,我这里讲学,只讲“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就是时刻去“集义”。如果时时去做“必有事”的工夫,偶尔间断,这就是“忘”,就必须“勿忘”。时刻去做“必有事”的工夫,偶尔想急于见到效果,这就是“助”,就必须“勿助”。全部在“必有事焉”上下工夫,“勿忘勿助”只是这个过程中的提醒警觉而已。如果工夫原本就没有间断,那就不必再说“勿忘”,如果原本没有急求效果,就不必再说“勿助”。这个工夫是多么简单明了,多么洒脱自在。如今却不在“必有事”上下功夫,只是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这就好比像烧锅做饭,锅里没有放水下米,却一味地添柴烧火,不知最后能煮出什么东西来?我担心火候还没来得及调好,锅就已经先烧破了。近来一些专门在“勿忘勿助”上用功的人,所犯的毛病正在这里。整天凭空去做“勿忘”的工夫,又凭空去做“勿助”的工夫,浩浩荡荡,完全没有落实之处。到头来只会变成一个空洞枯寂的痴呆汉,只要遇到一点事就会心思纷扰,不能再治理和控制。这些人都是有志之士,却使得他们劳苦缠身,耽误一生,这都是因为学术误人,真叫人怜悯啊!

    【注释】

    [1]漭漭(mǎng)荡荡:洪水浩荡广大之貌。

    [2]騃(ái):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