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来书云:“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夫清心寡欲,作圣之功毕矣。然欲寡则心自清,清心非舍弃人事而独居求静之谓也。盖欲使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耳。今欲为此之功,而随人欲生而克之,则病根常在,未免灭于东而生于西。若欲刊剥洗荡于众欲未萌之先,则又无所用其力,徒使此心之不清。且欲未萌而搜别以求去之,是犹引犬上堂而逐之[1]也,愈不可矣。”

    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此作圣之功也。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非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不能也。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此正《中庸》“戒慎恐惧”、《大学》“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无别功矣。夫谓“灭于东而生于西”、“引犬上堂而逐之”者,是自私自利、将迎[2]意必之为累,而非克治洗荡之为患也。今曰“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只“养生”二字,便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根。有此病根潜伏于中,宜其有“灭于东而生于西”、“引犬上堂而逐之”之患也。

    【译文】来信说:“清心寡欲是养生的关键。能够做到清心寡欲,成为圣人的工夫就完成了。没有欲望,内心自然清静,内心清静并不是说舍弃人事活动而离群索居,追求安静,而是要使这个心纯粹是天理,没有一毫私欲罢了。现在想要做这个工夫,在人欲产生之时去克制,那么常常会留着一个病根,难免东边刚刚消除,西边又产生了。如果想要在各种欲望没有产生的时候彻底剥除洗涤,又不知道如何用功,只会让这个心不清静。并且想要在欲望没有萌发的时候搜求剔除,这又好比诱使狗进入礼堂之内又去赶它出去,更加不行。”

    一定要让这个心纯粹是天理,没有一毫人欲,这就是成为圣人的工夫。一定要让此心纯粹是天理,没有一毫人欲,除非在人欲没有萌发的时候进行防备,在人欲刚刚萌发之际进行克制,否则不能实现。在欲望没有萌生的时候防备,在欲望刚刚萌生之时加以克制,这正是《中庸》“戒慎恐惧”、《大学》“致知格物”的工夫,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工夫了。说“欲望刚在东边克制住,又在西边萌生”,“诱使狗进入堂屋又赶出去”,这是因为内心受自私自利、迎合固执的牵累,不是克制工夫所要担心的。现在说“养生的关键在于清心寡欲”,正是“养生”两个字,就是自私自利、迎合固执的病根。这个病根潜伏在心中,当然也就有“欲望刚在东边被克制住,又在西边萌生”,“诱使狗进入堂屋又赶出去”的担忧。

    【注释】

    [1]语出《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下:“至如养犬者,不欲其升堂,则时其升堂而扑之。若既扑其升堂,又复食之于堂,则使孰从?虽曰挞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

    [2]语出《庄子·知北游》:“无有所将,无有所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