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问:“孔子正名[1],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2]。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岂人情天理?孔子既肯与辄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圣人盛德至诚,必已感化卫辄,使知无父之不可以为人,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爱,本于天性,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聩岂不感动底豫?蒯聩既还,辄乃致国请戮。聩已见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诚调和其间,当亦决不肯受,仍以命辄。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为君,辄乃自暴其罪恶,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而必欲致国于父。聩与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美,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必欲得辄而为之君。于是集命于辄,使之复君卫国。辄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聩为太公,备物致养,而始退复其位焉。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3],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译文】问:“孔子正名的具体主张,先儒说是向上禀告天子,向下告知各诸侯国,废掉辄的国君之位,而重新确立郢为国君,这种说法怎么样?”先生说:“恐怕很难这样去做。哪有别人真心实意地礼待我去帮他治理国家,我就先去废除他的国君之位的做法?这岂是人情天理?孔子既然赞同辄主持国政,必定是他能够尽心治理国家,对于各种意见都能听得进去。圣人德性高尚,以至诚之心,感化卫君辄,使他知道不孝顺父亲的人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辄必将痛哭前往迎接他父亲回来。父子之间的情感,出于天性,辄能够如此真诚地忏悔,蒯聩怎能不感动呢?蒯聩已经回国,于是卫君辄交出国君之位,并请求惩罚。蒯聩已经被儿子的真情所感化,又有孔子的至诚之心在中间调和,绝不肯接受君主之位,仍然命令儿子辄为君主。群臣百姓又必定想要辄继续做他们的国君,卫君辄坦诚自己的过错,请示天子,通告诸侯国,一定要让父亲当国君。蒯聩和群臣百姓都赞美辄的悔悟和仁爱孝顺之情,请示天子,通告诸侯国,一定要让辄继续做他们的国君。于是各方面的要求和任命集中于辄身上,使得辄继续当卫国的君主。辄不得已,按照后世奉养太上皇的做法,率群臣百姓尊崇蒯聩为太公,以丰厚的物品奉养他,然后才告退继续做国君。这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次性解决,并且可以治理天下了。孔子的正名,或许是这样。”

    【注释】

    [1]孔子正名:语出《论语·子路》:“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

    [2]此春秋时事,《左传》有记载,据朱熹《论语集注》引胡氏云:“卫世子蒯聩,耻其母南子之淫乱,欲杀之不果而出奔。灵公欲立公子郢,郢辞。公卒,夫人立之,又辞。乃立蒯聩之子辄,以拒蒯聩。夫蒯聩欲杀母,得罪于父,而辄据国以拒父,皆无父之人也,其不可有国也明矣。夫子为政,而以正名为先。必将具其事之本末,告诸天王,请于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则人伦正,天理得。名正言顺而事成矣。”

    [3]语出《论语·颜渊》:“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