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问:“大人与物同体,如何《大学》又说个厚薄[1]?”先生曰:“惟是道理自有厚薄。比如身是一体,把手足捍头目,岂是偏要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兽与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忍得?人与禽兽同是爱的,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客,心又忍得。至亲与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羹,得则生,不得则死,不能两全,宁救至亲,不救路人,心又忍得。这是道理合该如此。及至吾身与至亲,更不得分别彼此厚薄。盖以仁民爱物,皆从此出;此处可忍,更无所不忍矣。《大学》所谓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条理,不可踰越,此便谓之义;顺这个条理,便谓之礼;知此条理,便谓之智;终始是这个条理,便谓之信。”

    【译文】问:“圣人和万物同为一体,为什么《大学》又说‘厚薄’呢?”先生说:“只是因为道理本来就有厚薄。比如人的身体是一个整体,拿手脚去保护头和眼睛,难道是故意要轻视手脚?道理本该如此。禽兽与草木都是我们喜爱的,拿草木去喂养禽兽,又怎么忍心呢?人和禽兽都是我们喜爱的,宰杀禽兽去奉养父母、供奉祭祀、招待宾客,又怎么忍心呢?至亲的人和过路人都是我们喜爱的,如果只有一碗饭,一杯豆汁,吃了就能活下去,不吃就会死去,这点食物不能同时救活两个人,宁可去救至亲的人而不救过路人,又怎么忍心呢?这是道理应当如此。至于我们自身和至亲的人,更不能分个彼此厚薄。大概‘仁民爱物’的心,都根源于此。这种地方可以忍心,就没有不能忍心的地方了。《大学》所说的‘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道理,不能逾越,这就叫做‘义’;遵循这个道理,就叫做‘礼’;懂得这个道理,叫做‘智’;始终坚守这个道理,就叫做‘信’。”

    【注释】

    [1]语出《大学》:“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意为修身这个根本问题没有做好却想要治理天下国家是不可能的,应当用功的根本问题却忽略了,而不应当花大力气的枝节问题却格外重视,这样做却希望得到好的结果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