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积雨^①

王维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②。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③。山中习静观朝槿^④，松下清斋折露葵^⑤。野老与人争席罢^⑥，海鸥何事更相疑^⑦？

【注释】

①题王维集作“积雨辋川庄作”。辋川：在陕西蓝田县终南山下，王维在辋川置有庄院，晚年即隐居庄内。②藜：一种野菜。东菑（zī）：耕种一年的田名菑，此泛指田地。东菑即东面的田。③阴阴：茂密幽深。按李肇《国史补》说此二句袭取李嘉祐“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句。然宋人所见李嘉祐集即无此诗，且李较王维年辈为晚。④习静：指坐禅之类，用以澄心息虑。朝槿：即木槿，落叶灌木，花朝开暮谢。此言观朝槿的开落从而悟到世事的无常。⑤清斋：素食。露葵：带有露水的葵菜。葵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茎可食。⑥“野老”句：《庄子·寓言》记，阳子居南到沛地去，途遇老子，教导他要去除骄矜。他去时，旅舍之人见他骄矜威容，先坐为之避席。回来时，他受老子教，和光同尘，人们毫不客气地与他争席而坐。这里用此典，表示自己心无名利，随俗不拘。⑦“海鸥”句：《列子·黄帝》说，海上有个人喜欢鸥鸟，鸥鸟围绕他周围达数百。后来他父亲叫他捕鸥鸟，鸥鸟就再也不肯飞到他身边来。此用此典，说自己毫无机心，村民们请不要猜疑他。

【今译】

绵绵雨天后，空疏的林中，炊烟升起，缓缓低低；是村民们在烧煮饭菜，准备送往东面的田地。苍茫广阔的水田上空，翩飞着点点白鹭；夏天浓密的树阴中，黄莺儿正在宛啭娇啼。我住在山里修养静寂的心性，从槿花的开落参悟了人生的妙谛；在松树下采摘带露的葵菜，作为自己清淡的斋食。山野村民已把我当作同类，与我争席，毫不客气；海鸥还有什么不放心，再对我猜测生疑？

【评解】

这首诗是王维七律的代表作。诗描绘辋川清幽的景物与村民淳朴的生活，表达自己心情闲旷，通过习静，参悟了世事的无常，从而与自然相融合，随俗返真，毫无机心。诗将理趣与景观结合在一起，绘景抒情，自然流畅，造句炼字，精妙工稳。如首句，以“空”字状久雨后林中疏朗迷濛，以“迟”字状雨天空气潮湿、炊烟散开缓慢，都很传神。次联由白鹭、黄鹂、水田、清阴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复以“漠漠”、“阴阴”一对双声字点染，动静相映，声色并茂，屡为后人称道。三、四联，或将理融入景中，或将典化入句中，委婉含蓄地表达自己厌恶红尘官场的浊秽，抒发回归自然、返朴归真的淡泊闲适的情趣，都颇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