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赵景深

这本《徐文长的故事》,是由谢德铣、阮庆祥、寿能仁、李韩林四位同志整理,由谢德铣同志选集并定稿的。以前,李韩林同志曾寄给我五十一篇徐文长的故事,大约本书选了十来篇。可见,原来可能有近二百篇的样子。至于起初的搜集面,那自然就更广了。

此书1979年7月,曾由杭州《西湖》月刊编辑部和绍兴县文化局分别印过内部征求意见本,当时只有四十篇,现在已增加到四十六篇。我觉得这本书编得相当好。新中国成立以前记录徐文长故事,其中的确有些是统治阶级的有意歪曲和捏造,也有的是帮闲文人的随意编造,甚至还有不少是庸俗下流的。这是贬低了徐文长,也是不符合历史的本来面目的。现在出版的这本书,我看就没有这些缺点。所以,在前年征求意见本付印前夕,我曾借用宋大诗人陆游有名的诗句,稍稍改写了几个字,作为给这本书的四句题诗。诗云:

斜阳古柳各村庄,

故事闲谈当作场。

身后是非定要管,

重新编写徐文长。

我认为这本书诚然有许多别的好处,但最好的地方就在于“身后是非定要管”。对于徐文长的故事,这本书的确做到了认真的搜集整理,还人物以历史的本来面目,对这位性格独特的艺术家加以颂扬。这就符合了事物本质的特点。

这本书的内容和编辑次序也是很有意义的。它从徐文长少年时代的传说故事写起,一直写到他的临终遗嘱;不仅写到他对于土豪劣绅的惩罚,写到他的对伶寇的战绩:不但写到徐文长的诗、对联和书画的杰出,也写到他对于解决疑难问题的智慧和谋划;既写他对于敌对的人尽量嘲讽,也写到他对朋友的爱护。如《“田水月”画群猫》和《“小处不可随便”》就与其他的作品不同,不只是开开玩笑,或者只是同情友人。它连开玩笑也没有,倒是相当严肃正派地写他的书画成就和知过即改的精神的。

我认为,民间故事有一个特点:古人的故事,往往不一定就加在一个固定的人物的头上。它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徐文长的传说故事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如《“廿年媳妇廿年婆”》,这类故事在民间比较多,有的不是讲孙媳而是讲孙女要长大以后把破碗给她妈妈用。这类故事,我们中国有,德国格林兄弟也都有情节类似的故事;但都没有像本书写到的那样,是徐文长教她这样做,却都是她自己的意思才这样做的。又如《昌安门比武》,说的是徐文长和李大比武的故事,我原来就听说过“柴堆三国”即关于周仓和关羽比武的故事的。又如《埠船上讲故事》中的第三个故事,讲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经过一座独木小桥,就让兵丁一个一个地走过桥。徐文长学着走路的“的笃的笃”的声音,就这样“的笃的笃”地讲下去。听故事的人问:“怎么老是‘的笃的笃’?”讲故事的人说:“是要这样……过完桥,才能往下讲哇!”这故事我也很早听到过,不一定真是徐文长讲的,大抵属于无名氏的口头传说。又如《“落雨天,留客天”》两句“五言”的改读,这也是个老笑话,还常被用来作标点符号的故事的。改读的人谁都可以,也不一定真是徐文长。不过,这本书的故事说徐文长并没有硬赖在主人的家里;只是把这两句话,在堂前纸上重新加了断句。可见,民间文学作品由于采集面和历代流传不断变化的关系,有时是允许改换古人的名字的。一件事可以传说是徐文长做的,也可以传说是关羽或别的无名氏做的,只要在本质上不违背历史的真实,是不碍大事的。

我们看《徐文长的故事》,也不能用旧的框框去套,它不全是阿凡提那种类型的故事。有的故事是相当认真严肃和有意义的,如《绝伶涂用兵》就是具有爱国主义精神的,相当接近历史故事。当然,我们不能把民间故事当作一般的历史故事,因为历史故事又是另一种性质的故事。这本书所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只是人民对于徐文长的爱戴和赞颂,是人民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的。人民自己的写作,不一定押韵,更不大管平仄,而是代代口头流传的群众创作。所以,我们看了故事,当然不会误认为故事里的徐文长,就是生活中的真人;故事里的诗和对联,都是徐文长自己写的真实作品。

我看了原稿,有的地方也略加改订。例如,《猜帽子》,我作了必要的增补;《凉亭比梦》,我作了一点删削。个别文字也作了一些小的调整。

总之,我认为这本《徐文长的故事》编得相当好。所以,我愿意写这篇序。我还看到书中还有几处不太妥帖的地方,如把铜钱上的字说是有“万岁”二字,似乎不会有,可能指的“万岁”的年号吧!但这因是民间传说,也无关大局,所以也就无须讲究什么过细的考据的。我想,可能这本书里还有些别的不太妥当的地方,但只要是真正忠实于历史,认真细心地记录整理下来的,那就不必苛求了。

1981年4月于上海复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