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良心一般黑

有一年大年三十，徐文长经过南街棺材店门口，看见店老板潘财发正在那里焚香点烛，向神鬼祷告。徐文长站了片刻，只听见他轻轻地祷告说：“菩萨啊，你是晓得的，我这门生意就靠死人多。菩萨啊，祖宗啊，你们要保佑我，显显神通，明年多死点人吧！让我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明年除岁，我一定要宰猪杀羊，来大大孝敬你们……”

过了大街以后，徐文长经过西街巫婆王仙姑家门口，看见王仙姑也在那里焚香点烛，向神鬼祷告。徐文长站了片刻，只听见她怪声怪气地跪祝道：“菩萨啊，你是晓得的，我这门生意就靠病人多。菩萨啊，祖宗啊，你们要保佑我，显显神通，明年多叫一些人生病吧！让我生意兴隆，顾客不断。明年除岁，我一定用三牲福礼好好请请你们……”

徐文长听他们一说，暗暗吃惊。心想，这两个家伙铜钿眼里翻筋斗，心肠坏透啦！人家都希望来年无病无痛，身体安好；而他们却在祝祷明年病人越多越好，死人越多越好。好！既然如此，明天就给你们来个“开门大吉”吧！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徐文长一早起来，装出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跑到棺材店里，对潘财发说：“老板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西街王仙姑的丈夫，昨夜过年还是好好的，今天一早就双脚笔直了。王仙姑叫我带个口信给你，等一会儿她就要来买棺材呢。哈，老板，新年发财，新年发财！”

棺材店潘老板不觉心中暗喜：哈，财神菩萨果然有求必应，大年初一就生意上门，我潘某今年必定财星高照！

徐文长离开了棺材店，又急急忙忙跑到巫婆家，对王仙姑说：“仙姑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南街潘财发棺材店老板娘，昨夜过年还是好好的，谁知在五更头忽然疯癫起来，现在已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潘老板叫我带个口信来，请你马上去给他占个卦，看看究竟是吉是凶。哈，仙姑，新年如意，新年如意！”

王仙姑听了，高兴地想着：老话说，“运气来，推勿开”，祖宗大人真叫灵验哩！等徐文长一走，她就笑嘻嘻地上潘财发棺材店去了。

棺材店潘老板非常殷勤地接待了王仙姑。两人谈天说地客套了一番，谁也没有讲到正题上去。后来，潘老板就向王仙姑提醒说：“请到里面去看看吧！”说着，就领她到里面去看棺材了。王仙姑还以为病人就住在里面，很乐意地跟了进去。

他们慢慢地走过几间陈放着普通棺材的房子。潘财发一面用手指着一具一具的棺材，一面向王仙姑介绍着木料、油漆如何如何的好，做工如何如何考究，价钱又如何如何便宜，真是不厌其烦。可是，王仙姑总是含笑不答。她想：你不是要我来占卦的吗？怎么还有这闲工夫和我谈这些不相干的空话呢……这时，潘老板还以为这些棺材都不能中她的意，于是又领她走进另一间摆着上档货的房间，心想：这里的棺材总该合你的心意了吧！于是起劲地把这档棺材向她作了一番介绍。可王仙姑还是那么含笑不答。

这时，潘老板实在耐不住了，便开口道：“仙姑，这档棺材是第一等的，再好的就没有了。你要，请自己挑一口吧！”王仙姑被弄得莫名其妙，便向潘老板说：“你说什么，谁要买你的棺材呀？”

“你不来买棺材，是来做啥的？”潘老板觉得有点奇怪。

王仙姑生气地说：“你还问我，我倒正要问你呢！你不是一早请人叫我来给你老婆占卦，说她疯癲病发作，快要死了吗？”

潘老板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脸一红，脖子一粗，禁不住大吼道：“呸！放你的狗屁！我老婆怎会生病？谁要你占卦？要么你，自己丈夫死了，才来这里买棺材的！”

“啊？你说什么？我丈夫好好的在家里，谁说死了？好狠心的恶鬼！新年新岁，你居然用这样的恶言恶语来诅咒我……”王仙姑越想越气，撩起一个耳光，“啪！”打在潘老板的脸上。

“啊？烂婆娘！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潘老板脸色铁青，“砰！”也狠狠一拳，回击在王仙姑的脑门上。于是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四只手乱打，两双脚乱踢，在店堂里乒乒乓乓地大打出手。

棺材店门口聚拢了人群，有看热闹的，有来和事的。只见巫婆王仙姑被打得披头散发，鼻子也出血了。棺材店潘老板被打肿了脸，抓破了头。当人们弄清楚打架的原委后，都笑得嘴巴也合不拢来，连声说：“一个半斤，一个八两⁽¹⁾，天天都巴望着人家生病、死人，两颗良心一般黑！别管他们，让他们去自作自受吧！”

(1) 旧时用十六两秤。八两等于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