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还妻

清朝顺治年间，清兵入关，一路南下，打到浙江金华一带，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当年，金华有个人，名字已经忘掉了，都叫他宝婺生。兵荒马乱之中，宝婺生夫妻失散了。丈夫躺在死尸堆中，才侥幸不死；妻子被清兵抓了去，也不知下落。

后来，清兵调防，驻扎在华亭，宝婺生为了寻找妻子，一路风尘仆仆跟到了华亭；人没找到，自己却累得精疲力竭，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在旅馆门口叹气。旅馆主人出来一看，见他眉清目秀，却是满脸愁容，很是可怜，就和他攀谈起来。宝婺生把寻找妻子的经过说了一遍。主人叹了口气，对他说：“你识字吗?”“识的。”“会算账吗?”“会的。”“那么，你就暂时留在我的旅店里，帮我做点事，也好换口饭吃，空余时间里再慢慢地寻你的妻子吧。”

宝婺生听了，觉得也是个好办法，就一口答应道：“如果能这样，我真是太高兴了。”

宝婺生进了旅店，办事勤恳，生意越来越兴旺，赚了很多钱。主人很赏识宝婺生，就打算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只差没有开口说明。

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有个旅客急匆匆地吃了饭，付了钱，心急慌忙地走了。宝婺生一看，那人忘记了一个包裹在桌上，打开包裹，竟是光灿灿的五十两白银。宝婺生是个老实人，就把包裹重新包好，交给主人，等失主回来。

中午的时候，那人果然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头闯进旅店，就在地上四处寻找起来。宝婺生上前问他：“客官，你在寻什么东西?”“寻找一包银子。”“有多少银子?”“五十两。”宝婺生又问：“你这银子是派什么用场的呀?”

那人焦急地说：“我好不容易积了五十两银子，是要到兵营里去买个老婆回来的。现在偏偏把银子丢了，这可怎么办呢?”

宝婺生说：“你不要急，银子我替你捡起来了，都在，这就还给你吧。”

说罢，到里屋拿出包裹，当场交点，五十两白银，一两不缺。那人见了，千恩万谢，高兴得不得了，拿着包裹走了。

几天以后，那个丢了银子的人喜气洋洋地送来两张请帖，对宝婺生说：“全靠你还给我银子，现在我的事办妥了，定某日结婚。说起来，这段姻缘，还是你赐给我的呢。到时候，无论如何要请你家主人和你一起来喝杯喜酒。”

宝婺生连连推辞，说是不敢当。旅店主人却高兴地说：“这杯喜酒倒是要去喝的。只是我近来没有空，你就一个人去吧。”于是，宝婺生按期前去赴宴。到了那里一看，也是一户忠实人家。那个丢了银子的人今天就要成亲了，兴高采烈。一家人忙里忙外，一派喜气洋洋。

下午，宝婺生在河边散步，见一条船往近处驶来，船上坐着一个披红挂绿，穿戴一新的女人。岸上的人都说是新娘子来了。宝婺生不觉朝新娘子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愣住了。原来这新娘子正是自己寻找多时的妻子呀!这时，船上的新娘子也正好朝岸上看了一眼，顿时认出了自己的丈夫。于是，两人都痛哭起来，宝婺生哭倒在岸边的草地上，新娘子哭倒在船舱里。

不一会儿，船到了埠头，要迎新娘子上岸了，新娘子却早已哭得起不了身。问她为什么，她说：“刚才看见一个人，好像是我当年的丈夫，所以引起了我的伤悲。”

又问那人是什么模样，新娘子就把宝婺生的打扮模样讲了一遍。新官人一听，这不就是拾到银子又还给我的那个大恩人吗?连忙到岸边去寻，只见宝婺生正趴在岸边的草地上，哭得泪人儿似的，站也站不起了。再三问他为什么哭，他都不肯说。后来问急了，宝婺生才说：“刚才，我看见一个人……”说到这里，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新官人思前想后，终于明白过来，就推心置腹地对宝婺生说：“我知道了。这新娘子，是你的妻子。你当初既然拾到了娶亲的银子，这银子就是你的了。你还我银子来赎还你的妻子，这是老天爷要我来做这件好事的呀。你不要哭了，我感激你的恩德，就让我把这新娘子还给你，作为报答吧。”

宝婺生十分为难，自己的妻子，寻找了这么久，总算寻到了，当然是希望能够团圆的；不过，那人花了五十两银子到兵营里去买新娘子，而今又兴冲冲地预备了喜事，我怎么对得起他呢?真是左也难来右也难。新官人就去请旅店主人来做这个主。旅店主人听了，对他们两人的品行都很赞赏，高兴地说：“还银子的人，是义士；还妻子的人，你的义气不在还银子之下。让你娶妻却丢失了妻子，这是不可以的。这样吧，我有个女儿，正到了出嫁的年龄，就把她嫁给你；那个新娘子，本来是还银子的人的妻子，就还是让他们团聚吧。”

旁边的人听了，都说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又说旅店主人也是个义士，和那两个义士并称为“三义士”。

希稼 编译

（根据清·陆次云《湖壖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