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死金牌

徐文长跟谢阁老结识,不仅是文字之交,而且还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他们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往来非常密切。

谢阁老为人刚正不阿,痛恨权贵,在朝上常常要和权臣们争议。晚年,他不愿再做官,就请求告老还乡。皇帝照准了他的奏本,并特地赏给他一块“免死金牌”。谢阁老就这样回到了故乡绍兴。

一天,谢阁老邀了徐文长到南池乡下去游览。绍兴到南池少说也有十来里。他们边走边谈,走得热了,嘴里干渴,就向一家农户讨水喝。农户陈大嫂见他们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就留他们坐下,烧茶给他们喝。

陈大嫂有个十岁的儿子,名叫小土,生得聪明伶俐,见了谢阁老,就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外公”。谢阁老见他很可爱,随手就把他抱在怀里,指着徐文长,和颜悦色地对小土说:“我算大外公,他就是小外公了。”那小土也真伶俐,就立刻亲热地喊起“小外公”来。

谢阁老和徐文长喝完茶,又继续赶路了。临行前,他见大嫂为人热情厚道,就告知自己在城里的地点,说如果家里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上城去找他们。

不久,陈大嫂家里果然发生了一桩为难的事。她家一向穷苦,没田没地,就靠丈夫陈大牛挑点私盐过日子。不料这天陈大牛跟着一班穷朋友去挑私盐,半路上突然碰到了几个盐吏,转身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盐吏一把抓牢他,又是扒袋,又是搜身,见捞不到什么油水,举起皮鞭就打。他们忍无可忍,就拿起扁担反抗,打得对方喊爹叫娘,哀求饶命。这时刚刚有缉私船路过,船上的兵丁闻声赶来,把他们团团围住,并一个个抓了起来,押到城里见官。

第二天,盐知事坐在厅堂正中,审理此案。他气势汹汹地喝道:“你们这伙‘盐枭’,为何不务正业,专做‘私盐大盗’?快快从实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陈大牛耐不住喊冤说:“大人哟,我们都不是什么‘盐枭’,我们都是好百姓啊!只是为了生计,才做些挑盐的小本生意。昨天被他们捉住乱打,逼得实在走投无路,才还手的。”那盐官根本不听,就吩咐用刑。最后,竟糊里糊涂将他们十来个人都判处死罪。

消息很快传到了乡下。那陈大嫂急得只是呜呜啼哭,毫无办法。还是她儿子小土记性好,劝他妈妈说:“妈妈,我们不是有‘大外公’和‘小外公’吗?你何不到城里请他们帮帮忙,救救爹爹和叔叔伯伯呢!”陈大嫂经他一提,觉得很对,当即三脚两步赶进城里去。

这一天,徐文长刚到谢阁老家里来,听了陈大嫂的述说,便问道:‘大嫂,你男人是挑私盐的,那你做啥呢?”陈大嫂说:“我平时打打草鞋,空下在家屋边种几株菜。”徐文长说:“那好。你会打草鞋,一定能搓绳了。你快搓绳去,搓得越多越好,我有用场。”陈大嫂于是留在谢家搓绳了。

然后,徐文长又对谢阁老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谢阁老连连点头。

从这以后,谢府和徐家就每天派人送酒送饭去给“盐枭”们吃。牢头把这事禀告了盐知事。盐知事感到惊奇,就亲自走进牢监去看。不看倒罢了,一看吓一跳。原来,牢房里不但有酒有饭,有肉有菜,而且还有一块“免死金牌’,赫然挂在陈大牛的胸前!

盐知事打听了一下,知道是谢阁老和徐文长的主意。他怕得罪谢阁老,就特地坐了轿,到青藤书屋去拜访徐文长。

徐文长不等他开口,就先对他说:“大人,晚生正想来拜访你。听说谢阁老准备带着许多盐民盐贩,拿了铁证,要告御状去呢。”盐知事听了,大吃一惊,忙问:“徐先生,他告何人?”徐文长直截了当地说:“他告那盐运吏横行不法,纵容下属贪赃害民。恐怕连你也牵连在里面呢!因此我正想前来禀告,你可早作准备。谁知迟了一步,有劳尊驾了。”

盐知事听了,心有点慌,便请教徐文长:“依先生之见,下官该怎么办好?”徐文长道:“我先问一件事,听说有个叫陈大牛的盐贩,胸前还挂有‘免死金牌’。你见了他,可曾下跪吗?”盐知事听了,不以为然地答道:“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哪有堂堂朝廷命官对囚犯屈膝之理!”

这时候,徐文长故作惊恐地叫了起来:“啊哟大人,这怎么可以呢!本来,你只有为官不正之罪,如今,又加上了一个欺君之罪!你没有看到免死金牌上,明明有‘圣旨’两个金字嘛,怎么可以见圣旨立而不跪呢?”

这下,盐知事吓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只好赔着笑脸,同徐文长商量:“徐先生,下官这倒没有想到,闯了大祸!只好拜托你在阁老面前周旋了。”

徐文长思考了一阵,说:“依我看,先要平息民愤,然后才好向阁老求情。这叫‘釜底抽薪’之法,除此别无良策。不知大人以为如何?”盐知事说:“一切听凭先生处置。”于是徐文长写了个字条,叫盐知事的手下人到谢府,把陈大嫂搓好的大捆绳子扛来。一面又同盐知事步出南门外,用那绳子拦了一圈土地,丈量了一下,刚巧二十亩。徐文长就对盐知事说:“大人,现在请快把关在牢里的盐贩都赦罪吧!叫他们到这廿亩土地上各人种庄稼过活。他们生活有着落了,自然就不愿意再做什么‘盐枭’了。民愤平了,没有人再去京城告状,阁老自然也不管这闲事了。”

盐知事想想很有道理,还是保全自己乌纱帽要紧,便答应照办。——从此,绍兴南门就多了一个土名叫“廿亩头”的小小村落,这个村落至今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