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母子相会难相认

九小姐死后的第九年,一日,她生父雍正突然暴亡。陈阁老留在京城里的那个与九小姐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的儿子,雍正早立密诏传位给他,如今是风华正茂,煊赫荣耀。雍正一死,他理所当然地接位登极,改年号为乾隆。

乾隆皇帝自小钦慕“康熙盛世”,即位以来,学他“老祖宗”治理朝政,诸事倒还算顺利。只是一桩,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曾隐隐约约风闻自己的身世,一直心存疑窦。

这一天晚上,皓月当空,光华遍地,乾隆独步御花园。此时更深人静,万籁俱寂,忽听殿角小房里传来絮絮低语声。乾隆信步来到窗下,从窗纸缝隙中探看,只见一个白头宫人和一个青年宫女靠在床上闲聊:“嘻嘻,你可知道,当今皇上不是先帝的真种呢。这件事除了我以外,如今知内情的可说没有了。”她说得高兴,真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样子。

青年宫女说:“干娘,你说不是先帝真种,难道却是假种不成?”

白发宫人“嗯”了一声,她乘着酒兴,便絮絮叨叨地把当年雍亲王“掉包”之事,说了出来。末了关照说:“切勿泄露半点口风,否则就要大祸临头!”青年宫女听得毛发直竖,呼的一声,吹熄了灯。

第二天,乾隆密传那白发宫人单独见驾。那宫人吓得浑身发抖。乾隆和颜悦色,好言抚慰。那宫人只得一五一十奏道:“……奴婢当时只管烧水,那洗生的婆子是我的表姨。她偷偷地告诉我,王妃生下是个女的,却说是生了男的。王妃吩咐我表姨不许多嘴。”

乾隆若无其事地问:“你那表姨呢?”

白发宫人战战兢兢地说:“自那晚和我说过这句话后,就下落不明了。”

乾隆沉思片刻,说:“哦。你还对谁说过?”

白发宫人说:“奴婢对天发誓,再没有对谁说过。昨天晚上,是奴婢该死,多喝了一杯酒,才第一次和与我同住的干女儿谈了几句……”

乾隆微微点头:“好,好!你能够对朕说实话,忠心可嘉。”就呼近侍取过酒壶,斟了一小杯,笑容可掬地说:“为我大清,愿你全福。朕赐你一杯酒,喝吧!”

自发宫人颤抖地接过杯子,看看杯中的酒,禁不住泪流满面,狠狠心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就这样,乾隆证实了自己真的不是雍正的亲生子。他的亲人,却远在浙江海宁,于是动了省亲之念,传旨巡游江南——他六次南巡,四到海宁。每到海宁,几乎都在陈家逗留。

五、母子相会难相认 - 图1

第一次来时,陈阁老夫人还在,乾隆召见了她。老夫人满头银丝,由两个丫环扶了出来。情知眼前的皇帝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然而不敢相认,只好由丫环扶着,颤巍巍地跪了下去。乾隆眼看着年过古稀的生母,此刻正跪在自己的面前,欲过去抱住大哭一场,却又不敢越礼,只得安慰道:“阁老是先帝重臣,朕无缘,未获一见,深以为憾。今日得见老夫人慈颜,实是平生大幸!”老夫人答道:“老身生不逢辰,阔别皇城多年。不想今日还能拜见我皇,一睹龙颜,死无遗憾了。”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这时,乾隆才离座起身,亲自扶住老夫人,暗暗垂泪。当即厚赐金银财物,并祝老夫人健康长寿。

接着,乾隆到书房小坐,向壁上陈阁老遗像默哀良久,泪痕满面。

在接见阁老的儿子时,乾隆显得特别亲热,再三赐坐,促膝交谈。言谈中洋溢着长兄之情,又频频注目审视对方的面貌神态,弄得陈公子很窘,低头不敢仰视。

陈府上下都暗暗诧异:当今的皇上对这里为什么如此深情?陈府有个丫环眼睛特别尖,偷偷对另一个女仆说:“你看皇上的相貌,简直和我家公子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一样,好像一对亲兄弟呢!”——这句话后来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只说她不避忌讳,罚打了二十大板。

乾隆还问起了九小姐。陈公子只得转弯抹角以死情相告。当天乾隆带随从便服出行,在九里桥找到枣林。那时枣树已经稀疏,夕阳映照着衰败的枣林,景色十分惨淡。乾隆在此徘徊良久,太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