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画第一人

人民大会堂有幅落地屏风——《迎客松》，是铁打的，这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叫铁画。当初，是没有铁画的，那是二百多年前，芜湖的铁匠汤天池发明创造的。

汤天池的老家在江苏溧水，有一年，那里闹水灾，水老虎把庄稼吞没，汤天池母亲只好带着他和弟弟，逃荒到芜湖。汤母带着两个孩子串街走巷，沿户乞讨。三个月过去，好容易才作揖求人，把十二岁的天池送到一个姓冯的铁匠铺子当学徒，自己则带着九岁小儿，离开了芜湖，来到万春圩乡下。汤天池是苦海里泡大的孩子，能吃苦，勤快，晓得好歹，师傅们都喜欢他。他手艺学得快，三四年下来，手艺超过了师傅们。他打出的家什，轻巧美观，经久耐用。

汤天池有个爱好：喜欢看画，特别爱好妇女剪的窗花、枕头花、鞋花。一见到画和花样，他就忘情啦，一待好长时间，往往误了干活。这样，老板可不愿意啦，训斥了几次，无奈他入迷了，把老板的话当作耳边风。汤天池二十四岁那年，老板火了，恶狠狠地对他说：

“穷铁匠还有个富嗜好，我没那么大的家私来供养你，有本事自己出去看。”

“出去看就出去看。”

就这样，汤天池离开了冯家铺子。

汤天池这人硬气得很，他就是要看画。他在一个姓仇的画师隔壁租赁了一间房子，安上洪炉，自己干起来，目的是到仇家看画方便。

仇画师十分勤奋，见天作画，好像一天不画画，就憋得慌。汤天池经常跑到仇家去看画，也是同样性子，好像一天不看，就缺点什么。汤天池看上瘾啦！起初，仇画师看汤天池来，也不管，照样泼墨作画。汤天池呢，不管你欢迎不欢迎，也一声不吭地看着。日子一久，他就看出些门道来了。

有一天，仇画师在画竹子，画好了，落了款，正要收摊子，汤天池却说：“画师，这竹子左侧再添个叶子，那就更好了。”

仇画师想不到铁匠竟指点起自己作画来了，一时邪劲上来，出言不逊地斥责道：“这画画是你们铁匠的事吗？真是，河边无青草，饿死多嘴驴！请——”

汤天池闹了个“虾公进汤锅——大红着脸”，快快地回到家里。仇画师的话像锥子一样锥着他，使他坐卧不安。他想了两天，决心咬口生姜喝口醋，不蒸馒头蒸（争）口气。于是，汤天池以砧为砚，拿锤当笔，煅铁作画。

汤天池首先用铁煅竹。可是几天下来，煅出来的竹子他自己看了也摇头。但他不灰心，买了一根带叶活竹来家，观察竹子的姿态，还学习农村大姐剪花样的手法。他想再到仇画师家去看画画，可又怕被仇画师呵斥，吃闭门羹。怎么办？好在是隔壁邻居，墙上的小窗子并未封严，他就搬了梯子，爬上去，往下瞧。瞧几眼，就下去锤几锤。有时，一天上来下去要爬数十趟。他终于掌握了画师的画技，以锤作笔，讲究结构、火候、锤法、接法、切剪……就这样，他足不出户，经过半年锤炼，煅出的铁画竹子，果然像了，而且很有神采。汤天池并不满足，继续爬到墙上窥视画师作画。画师用墨画花、草、虫、鱼，汤天池就用铁煅花、草、虫、鱼……

腊月的一天，汤天池的弟弟，从万春圩来看他。小弟是个二十多岁的庄稼汉，老实巴交的。进门就喜滋滋地说：“哥啊，你一直关心小弟的婚事，如今可有着落了。请你腊月二十八去喝喜酒。”

汤天池听了很高兴。只是这半年，集中精力作画，啥收入也没有，拿啥做贺礼呢？为难了半天，才说：“弟弟，你看这铁画咋样？”

小弟这才注意到汤天池墙上挂的几幅铁画，睁大眼睛说：“是你煅的？”

汤天池点点头。弟弟说：“活像，真活像。哥啊，半年不见，你干起大事情来啦。好，好！”

“那你就拿一幅去，作为兄长送的礼吧！”

小弟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走到铁画前，欲取又停，说：“哥啊，我要个跟庄稼人对味的东西。那……那……”

“有话，你就干脆点说。”

“我缺个帐钩，你给我打一对，要一束稻、一条鱼的花样。庄稼人想的就是五谷丰登，年年有余（鱼）啊！”

“好！三日后我给你送去。”

弟弟一出门，汤天池就开炉打鱼稻图案的帐钩。砰……砰……不停地锤着。

再说，仇画师自从“冲”了汤天池后，就再也不见汤天池登门了。每每闲暇时，仇画师心中暗暗自愧，深悔自己一时气恼，得罪了邻居。常言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他想等汤天池来，表白一番，求得谅解。谁知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七八个月过去，还不见汤天池的身影。仇画师实在忍不住了，这天，他背着手，踱过来，看到汤天池正专心致志，以铁作画。那帐钩已打好一只：一束稻禾，垂下沉甸甸的穗子，那穗子正对着翘尾张嘴的鲤鱼，活灵活现的。再瞥眼看看那竹子、花卉、虫鱼……也真实动人，比自己画的，还要高明几分。不觉脱口称赞说：“好，好！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

话声惊动了汤天池，汤天池抬头一看，见是仇画师，忙放下手中的锤、钳，迎上去说：“哎哟，怎么惊动了老画师？这是小人一点痴心，不成名堂。往后，还得请老画师多多指点。”

仇画师俯身说：“本人佩服，羡慕！前番言语粗陋，还请多多包涵。”

汤天池说：“哪里，哪里。”

仇画师点点头，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找到汤天池指点过的那幅画，提笔蘸墨给竹子添了一片叶子，再看，画果然是妙多了。

于是便把画带过来，送给汤天池。汤天池把画挂在铺子里，又把自己那幅铁画——《竹》，送给仇画师。两人以邻为友，互相切磋。汤天池的铁画越煅越好。由于它别有风趣，古朴高雅，经久不坏，喜爱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来向汤天池学艺，汤天池全都耐心传授。从此，铁画就逐渐发展为一种新兴的民间工艺而流传下来。汤天池就是开创铁画的第一人。

黄自强 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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