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黄河心不死

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事了。黄河边有个黄庄，庄里有个黄老财。他是个手毒心黑的家伙。

黄老财只有一个闺女，名叫黄娥，今年一十八岁，长得柳眉杏眼，赛过仙女下凡。她心灵手巧，扎花呀，描云呀，女孩们的活计样样拿得起。黄娥温顺善良，常背着爹接济穷乡亲。黄老财骂她不向家，她顶撞爹是财迷。黄老财就这一个掌上明珠，不敢多惹她，只指望给黄娥找个有钱有势的婆家当靠山哩。

黄娥不爱花，不爱草，爱听鸟叫。小鸟清脆婉转的鸣叫，能使她听得如痴如醉。

离黄庄五里地，有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庄。庄里有一家只有母子二人。老母亲白发苍苍，靠儿子帮帮工，东刨西抓，苦熬日月。儿子没有名，因他会吹口哨学鸟叫，大家都叫他鸟孩。

鸟孩长得齐齐整整，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只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拼死拼活挣几个钱，还不够老母亲看病吃药，苦日子没完没了。

提起鸟孩吹口哨学鸟叫，人人啧啧称赞。他能学各种各样的鸟叫，能把鸟的喜悦、悲伤、烦闷、忧虑、愤怒都叫出来。

这年，鸟孩到黄老财家当长工。每到晚上，长工们就围着鸟孩，听他学各种各样的鸣叫。院子里一阵阵啁啁哳哳、吱吱呖呖、唧唧喳喳，好像百鸟争鸣。大家如同到了深山旷野，万树花丛之中，一阵欢笑，一天的疲劳全忘记了。

天天晚上有百鸟鸣叫，黄娥听得入了迷。这一天，她下了绣楼，要看看是谁的鸟在叫，到了长工住的院里，见一堆人围着个小伙子。小伙子的嘴唇轻轻动着，发出鸣声。黄娥一惊，她只知道鸟会叫，还没见过人能学得这样像。

黄娥走过来，一个长工发现了，说：“黄小姐来啦！”大家都站起来。黄娥忙说：“咱们一起听。”平时长工们知道黄娥心好，就又围住鸟孩坐下来，给黄娥挤个地方。鸟孩又学起鸟叫。黄娥托着下巴，盯着鸟孩，一动也不动，越听越入迷。

黄娥天天晚上来听鸟孩学鸟叫，两个人慢慢有了爱慕之心，不过都是心里有数，谁也没有开口讲明。

不多久，黄娥和长工们混在一起听鸟叫的事，叫黄老财知道了。他又急又恨，告诉鸟孩今后不准再学鸟叫。他又跑到绣楼上，左哄右劝，叫黄娥不要再去听鸟叫。黄娥嘴一撅，说：“我一天不听鸟叫就吃不下，睡不着；两天不听，就心慌意乱；三天不听，就活不成。”黄老财急得没办法，想来想去，花了好多钱，买来黄雀、黄莺、画眉、伯劳、百灵各种各样的鸟几十笼，挂在黄娥屋里。只挂了半天，黄娥把鸟笼摔的摔，扔的扔，鸟儿扑棱棱都飞了。她照样去找鸟孩和长工们，叫鸟孩给大家学鸟叫。

一天晚上，黄娥向鸟孩吐出了真心，要和他结为夫妻，白头到老。鸟孩也向黄娥说了心里话，不和黄娥成亲决不死心。鸟孩又问黄娥：“你爹不愿意咋办？”黄娥说：“咱俩带着老母亲远走高飞。”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下来：鸟孩第二天晚上先偷偷回家安置好，到第三天晚上一起逃走。

不料，黄娥和鸟孩商量的事，全叫黄老财的一个心腹狗腿听去了。黄老财听狗腿一说，差点栽倒在椅子上：老天爷，怎能叫我的闺女嫁给鸟孩呵！他愣怔了半天，想来想去，只有把鸟孩除掉，才能死了黄娥的心。

第二天傍黑，黄老财亲自跑上绣楼。咔嚓，把黄娥的门上了个大铁锁。

天黑洞洞的，鸟孩顺黄河堤一溜小跑，往家里走。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突然窜出来两条黑影，一棍把鸟孩打翻。然后他们在河堤挖口放水，把鸟孩扔到水里。黄河水就把鸟孩冲跑了。

第二天，人们在野地里发现了冲走的鸟孩，就扛了回去。老母亲见儿子死了，伤心地哭了一天一夜。

第三天，鸟孩的老母亲叫来几个乡亲，准备把鸟孩埋掉。她再次扑在儿子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正哭哩，突然发觉鸟孩的心口还在跳。大家一摸，一听，都说鸟孩的心还没有死。于是又留在家里。老母亲天天守着，一直守了二十一天。

这一天，鸟孩的嘴突然慢慢张开，从嘴里钻出来一只全身发红的小鸟。小鸟一跳，伏在鸟孩心口上。老母亲一惊，再摸鸟孩的心口，不跳了。老母亲捧着那只小鸟哭起来。乡亲们知道了这件事，都说小红鸟是鸟孩的心变的。

小红鸟叫起来，和鸟孩吹口哨学鸟叫一模一样。远处一听，准认为是鸟孩哩。

自鸟孩死后，黄娥气得发了疯，整天胡言乱语，哭哭笑笑，不梳头，不洗脸。黄老财花了很多钱，也治不了黄娥的病；找个人家嫁出去吧，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要。黄老财起初还派人看着黄娥，时间一长，心里烦，就不管不问，由她去了。

这天，黄娥从家里跑到黄河堤上，突然听到一阵鸟叫。这不是鸟孩在吹口哨学鸟叫吗？她一阵高兴，朝鸟叫的地方跑去。

鸟孩的坟在黄河堤岸边。这天是他的五七祭奠日，老母亲和乡亲们来给鸟孩烧纸。那只小红鸟站在老母亲肩上，边走边叫，声调凄凉。

黄娥拦住了老母亲，小红鸟叫声忽然变了，像是高兴，又像悲哀。黄娥瞪着眼，越听越像鸟孩，呆呆地问老母亲：“老妈妈，这是什么鸟？”

老母亲说：“这鸟是我儿子的心变的。”

黄娥突然眼里闪出亮光，问道：“他叫鸟孩吧？”

老母亲点点头。黄娥扑通跪在老母亲面前，喊了声：“娘！”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望着黄娥。黄娥仰起头说：“我是黄娥，你的媳妇。”

黄娥话音没落，小红鸟喳喳啼叫了两声，扑棱棱飞了起来。黄娥摊开双手，小红鸟就落在黄娥的手心里。黄娥怔怔地看了一会，低下头，偎着小红鸟。小红鸟一声没叫，合上眼，死在黄娥手心里。黄娥捧着死去的小红鸟，叫了声：“鸟孩鸟孩，这就是你的心呀！”便把小红鸟贴在自己心上，飞跑到黄河边，跳进了滚滚东流的黄河。

乡亲们见了这一奇事，都说鸟孩是不见黄娥心不死。这样，“不见黄娥心不死”的话就流传了下来。时间一久，人们传走了嘴，成了“不见黄河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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