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石

石在水中者为贵，岁久为波涛冲击，皆成空石，面面玲珑。在山上者名“旱石”，枯而不润，赝作弹窝〔1〕，若历年岁久，斧痕已尽，亦为雅观。吴中所尚假山皆用此石。又有小石久沉湖中，渔人网得之，与灵璧、英石亦颇相类，第声不清响。

【注释】

〔1〕弹窝：指太湖石上的孔洞。中国画有一种笔法叫“弹窝皴”，就是用来画太湖石的皴法。

【译文】

太湖石生在水中最珍贵，长年被波涛冲击侵蚀，形成许多孔洞，面面玲珑多致。生在山上的叫旱石，石头枯燥不润泽，人工做出一些孔洞，经历的年月久了，凿痕消尽，也算雅观。吴中一带所崇尚的假山，都用这种石头。又有小石头久沉湖中，被渔人打捞上来，与灵璧石、英石也颇为类似，只是声音不清亮。

【延伸阅读】

太湖石是江南园林的标志性景观，石上的弹窝，尤为经典，在清代的装饰画上，但凡描绘园林仕女图，几乎都能看到图中有太湖石，石上弹窝玲珑有致。宋代范成大的《太湖石志》记载：“石出西洞庭，多因波涛激湍而为嵌空，浸濯而为光莹。或缜润为珪瓒、廉刿如剑戟、矗如峰峦、列如屏障，或滑如肪，或黝为漆，或如人如禽鸟。好事者取之以充囿庭除之玩。石生水中者艮岁久浸，波涛冲击成嵌空。石面鳞鳞作黡名曰弹窝，亦水痕也。扣之铿然声如磬。”

【名家杂论】

太湖石的故事，充满了传奇。北宋时，苏州造园业已经颇为兴盛，太湖石被用于园林中。至宋徽宗时，苏州人朱勔，擅长造园，号称“花园子”，朱氏后结识了蔡京，并得到皇帝的赏识，被派往南方征调各地奇花异石，运往汴京，建造“艮岳”。朱勔在苏州设“应奉局”，以船运载江南异花、珍木、奇石，役夫数以千计，将民间异品掠夺一空，百姓苦不堪言，这便是臭名昭著的“花石纲”。

由于采办花石纲，西山的太湖石佳品已基本采尽，大、小谢姑山被采成与湖面相平。朱勔在两座山各采得巨型太湖石峰，名为“大谢姑”“小谢姑”。“大谢姑”先运往汴京，置于艮岳，称“昭功神运石”。而运载“小谢姑”的船则不幸沉于太湖，当时只捞得石峰，底座却未捞得，所以未及时北运。不久，北宋灭亡，“小谢姑”石峰被弃于荒野，成为著名的“艮岳遗石”。

明代弘治年间，“小谢姑”石归吴县人王鏊，他将此石置于东山陆巷文恪公祠。嘉靖年间，吴兴富豪董份购得此石，移至南浔。后董氏与苏州的徐泰时联姻，徐在苏州阊门外筑有东、西二园，且性爱石，董遂以“小谢姑”作为女儿的陪嫁。婚礼之前，董家联舟运石，不料风狂浪涌，船被浸毁，石峰再次沉入太湖。徐家广募渔人，编巨筏，设绞车，千夫竞曳，终于捞回这座奇石，运至苏州，置于其东园土阜上，改名“瑞云峰”。名园奇峰，轰动苏州城。以石为嫁妆，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到清代，乾隆皇帝南巡，驻织造署，织造太监将瑞云峰迁到织造署西行宫的西花园内。这座经历坎坷的奇石，从此安住此地，历二百多年风雨沧桑，一直巍峨峻拔。清代有诗记其事：“闻说凌波大谢姑，妆成艮岳一峰孤。瑞云飞入西园去，谁写浔阳载石图。”

然而，艮岳遗石远不止这一座。苏州留园内的“冠云峰”，上海豫园的镇园之宝“玉玲珑”，苏州常熟公园的“沁雪石”，都是当年“花石纲”的遗珠。《红楼梦》中写女娲补天遗下顽石一块，窃以为就是受艮岳遗石故事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