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

出滇中，白若玉、黑若墨为贵。白微带青、黑微带灰者，皆下品。但得旧石，天成山水云烟，如米家山〔1〕，此为无上佳品。古人以镶屏风，近始作几榻，终为非古。近京口〔2〕一种，与大理相似，但花色不清，石药〔3〕填之为山云泉石，亦可得高价。然真伪亦易辨，真者更以旧为贵。

【注释】

〔1〕 米家山：宋代画家米芾，独创水墨山水法，人称“米家山”。

〔2〕京口：今江苏镇江。

〔3〕石药：古人服用的某些经过淬炼的矿物质，如五石散、寒石散。

【译文】

大理石产自云南，白如玉、黑如墨的品种最为珍贵，白色中微带青色、黑色中微带灰的，都是下品。如果能得到一种老料的大理石，天然形成山水云烟的画面，如米芾的山水画，这是无价珍品。古人用大理石来镶嵌屏风，近年才开始用来制作几案卧榻，终究不是古法。最近京口有一种石头，与大理石相似，只是花色不清，用石药填充在空隙里，做成山云泉石的画面，也可以卖到高价。然而真假也容易分辨，真品更以旧石为珍贵。

【延伸阅读】

大理石，顾名思义，指产自云南大理的石头。这种石头的原料为石灰岩，剖面可以形成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画，古人常选取具有成型的花纹的大理石，用来制作画屏或镶嵌画。后来，大理石这一名称发展为指有各种颜色花纹的，用来做建筑装饰材料的石灰岩。

大理石的品种较多。若以花纹和颜色命名，有雪花白、艾叶青；以花纹形状命名，如秋景、海浪。白色大理石通常被称为汉白玉，西方制作雕像的白色石料，也称为大理石。

【名家杂论】

大理石的开采是一部血泪史。云南大理地区自唐代就开始采石，开采方式主要是洞穴式的手工开凿，如今还可以看到一些古老的矿洞遗迹，如官厅洞、老虎洞、燕子洞、龙王庙洞和“七十二股花线洞”等。有的矿洞十分狭小，采石工人要弓腰或蹲着劳作，条件艰苦异常，遇到矿洞崩塌，则死伤无数。

明朝时，发生了一桩围绕大理石的朝廷斗争。嘉靖年间，云南巡抚欧阳重，弹劾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绍勋等人擅自征发民间工匠入山采石，导致压死者不计其数。欧阳重上疏曰：“大理府太和苍山，故产奇石，可作石屏、石床。黔国公沐绍勋，镇守太监杜唐，知府刘守绪，去任副使邵有道，擅发民匠，攻山取石，土崩压死不可胜计。请求为封闭，不许复开。”

沐绍勋是沐英的六世孙，明代自洪武年间起，就由沐英留镇云南，沐氏子孙世代承袭云南王，在云南势力很大。欧阳重敢于弹劾这位土皇帝，结局必然不妙。沐绍勋贿赂了权臣，混淆视听，明世宗则听信谗言，罢免了欧阳重的官职，对大理石的野蛮开采也未加禁止。

此后，大理石的开采更加泛滥，以致造成“积尸山道”的惨状，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万历年间，云南提学签事邓元岳在《点苍山石歌》中写道：“朝凿馨解苦不休，诏书昨下仍苛求。前运后运相结束，道旁叹息声啾啾。耳目之玩岂少此，十夫供役九夫死。”清代的冯延在《滇考珍玩》中也写道：“万历二十一年两宫铺地，诏取凤凰石百余，求之益艰，供役者十死八九。”这里的凤凰石，即大理石。万历年间皇宫用大理石铺地，下诏开采，工匠死者无数。也不断有官员上书弹劾，但于事无补。

可见多少内府珍玩，都饱含着劳动者的血泪。儒家提倡节俭的美德，在古时确实有极强的现实意义，奢侈品不仅价格昂贵，更是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