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玛瑙

出山东兖州府〔1〕沂州，花纹如玛瑙，红多而细润者佳。有红丝石，白地上有赤红纹。有竹叶玛瑙，花斑与竹叶相类，故名。此俱可锯板，嵌几榻屏风之类，非贵品也。石子五色，或大如拳，或小如豆，中有禽鱼、鸟兽、人物、方胜〔2〕、回纹〔3〕之形，置青绿小盆，或宣窑〔4〕白盆内，斑然可玩，其价甚贵，亦不易得，然斋中不可多置。近见人家环列数盆，竟如买肆。新都〔5〕人有名“醉石斋”者，闻其藏石甚富且奇。其地深涧中，另有纯红纯绿者，亦可爱玩。

【注释】

〔1〕兖州府：今山东兖州市，明洪武十八年（ 年）设为兖州府。沂州为兖州府辖区。

〔2〕方胜：一种首饰，由两个斜方形一部分重叠相连而成，后也泛指这种形状。

〔3〕回纹：由横竖短线折绕组成的方形或圆形的回环状花纹，形如“回”字。

〔4〕宣窑：即宣德窑，明宣宗宣德年间的景德镇官窑，代表了明代瓷器的最高水平。

〔5〕新都：指安徽徽州。汉代在徽州设立“新都郡”，隶属扬州，故而徽州又称“新都”。

【译文】

土玛瑙出产于山东兖州府沂州，花纹像玛瑙，红色多并且质地细润的为好。有红丝石，白色的质地上有赤红色花纹。有竹叶玛瑙，纹理与竹叶相似，因而得名。这两种都可以锯成薄板，镶嵌在几案、卧榻、屏风之类的家具上面，不是名贵的品种。有一种无色的土玛瑙石子，有的大如拳头，有的小如豆，石上有游鱼、飞鸟、走兽、人物，以及方胜、回纹这样的形状，放到青绿色小盆中，或在宣德窑的白盆内，色彩斑斓，值得赏玩。这类石子的价格昂贵，不易得到，但书房里也不能多放。最近看见有人在家里环列一圈，摆了好几盆，完全像店铺一样。徽州有个“醉石斋”，听说主人收藏的石头丰富并且奇绝。沂州的山涧溪流中，另外有纯红、纯绿色的石头，也作为玩赏之物。

【延伸阅读】

关于沂州出产的土玛瑙，文献记载颇多。《本草纲目》记载：“土玛瑙出山东沂州，亦有红色，云头、缠丝、胡桃花者”。《临沂县志》记载了土玛瑙的种类：“产玛瑙有胡桃纹、苔纹、云雾纹、缠丝数种，颜色有红、白、灰。”

《聊斋杂记·石谱》则记载了对这种奇石的鉴赏及用途：“红多，细润，不搭粗石者，佳；胡桃花者佳；大云头及缠丝者，次之；红、白粗花，又次之。可锯板，嵌桌面、床屏。”

【名家杂论】

土玛瑙是一种用来赏玩的小石头。从文震亨的记载来看，当时苏州一带，将五彩斑斓的小石子放在盆中观赏的风气，颇为流行。南京的雨花石也属于这一类观赏小石，如今在南京诸多旅游景点，还能见店铺门口摆放一圈水盆，盆中放着五颜六色的雨花石。文震亨所说“近见人家环列数盆，竟如买肆”的景象，仍然处处可以见到。可见赏石的传统，即便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流逝，许多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土玛瑙还可以镶嵌到桌面、屏风中。文震亨提到的一个品种，叫红丝石，其外有表皮，或白或赤，纹理如同林木之状，红黄相间，有的如同山石尖峰，有的如同禽鱼、云霞、花卉，纹彩不一，资质润美。红丝石最经典的用途是做砚台。在唐朝，红丝石做的砚台位居四大名砚之首。柳公权在《砚论》中说：“蓄砚以青州为第一，绛州次之，后始论端、歙。”砚台以山东青州出产的红丝砚为第一，绛州次之，再往后排，才有端砚、歙砚。但红丝砚数量稀少，在宋朝末年，石料资源逐渐枯竭，故而红丝砚数量稀少，流传到现在的，堪为至宝。

文震亨还提到一则见闻，讲新都有个“醉石斋”，主人收藏的石头很多。对于文中的“新都”指何地，学者看法不一。有人说“新都”指现在的成都市新都区。但文震亨世居江南，能娴熟地了解成都某地收藏故事的可能性不大，且明朝末年，成都平原兵戈四起，哀鸿遍野，以致人口锐减，千里无人烟，有闲情逸致收藏石头的人，当属罕见。

笔者认为，“新都”应该指安徽徽州。徽州在文献中就常被称为“新都”，如徽州商人也常称“新都商人”。旧时，徽州经济发达，文化昌盛，堪称与江南媲美的另一个文化中心。当时的“徽学”，由徽商、徽剧、徽菜、徽雕和新安理学、新安医学、新安画派、徽派篆刻、徽派建筑、徽派盆景等文化艺术形式共同构成。明清时期，徽州一带世家大族较多，民间有大量的收藏家，因此出现奇石收藏者，且名闻江南的情形，是说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