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鱼

宜早起，日未出时，不论陂池、盆盎，鱼皆荡漾于清泉碧沼之间。又宜凉天夜月、倒影插波，时时惊鳞泼刺，耳目为醒。至如微风披拂，淙淙成韵，雨过新涨，縠纹〔1〕皱绿，皆观鱼之佳境也。

【注释】

〔1〕縠纹：绉纱似的皱纹，比喻水的波纹。

【译文】

观鱼应当早起，日出之前，不论池塘还是盆盎，鱼都游曳于清泉碧波之间。也适宜在凉爽的明月之夜观鱼，月亮倒映水中，鱼儿穿梭腾跃，鳞波闪闪让人耳目惊醒。至于微风轻拂，水流淙淙，雨后新涨，水波如皱，都是观鱼的极佳境界。

【延伸阅读】

观鱼亦是文人的雅好。《诗经》中有《鱼藻》《南有嘉鱼》，是先秦时观鱼之心得。《南有嘉鱼》篇言：“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国鱼儿美，群游把尾摇；君子有好酒，宴饮嘉宾乐陶陶。一幅观鱼时把酒言乐，宾主尽欢的场景。

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描述自己在水潭边观鱼的感受：“潭中鱼可数百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水潭中的鱼，游来游去，似乎在与游人作乐。可知观鱼的乐趣，鱼乐，人也乐。

【名家杂论】

庄子与惠施同游于濠梁之上，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辩，这就是著名的“濠梁之辩”。这场辩论是由观鱼引发的。庄子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庄子见鱼在水中自由游曳，感慨了一句，鱼有鱼的乐趣。不料惠施来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回敬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两人相互抬扛，争执不下，却令后世文人都注意到一件事：鱼有“鱼之乐”。

观鱼，就要深得鱼之乐。鱼在什么时候最欢乐？文震亨认为，早晨，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不论水池沼泽还是水缸里的鱼，都游来游去，很欢乐。天气凉爽，明月高悬之时，鱼也很欢乐。所谓“沉鱼落雁”，鱼见到美人的倒影，会沉到水里去，见到月亮倒映水中，也颇为惊吓，以至于在水中翻腾。还有清风徐来，新雨过后，这样的时刻，都是观鱼最好的时刻。

西湖有“花港观鱼”，在西湖的西南，三面临水，一面倚山。西山大麦岭后的花家山麓，有一条清溪流经此处注入西湖，故称花港。南宋时，内侍卢允升在山下建造别墅，称“卢园”，园内栽花养鱼，池水清冽、景物奇秀，称为“花港观鱼”。康熙南巡时，在苏堤映波桥和锁澜桥之间的定香寺故址上，重新砌池养鱼，筑亭建园，勒石立碑，题有“花港观鱼”四字。如今，此处是一座占地20余公顷的公园，沿池岸花木落英缤纷，微风过处，好一幅“花著鱼身鱼嘬花”的景象，游人无不起羡鱼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