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香 茗

此卷为雅士焚香品茗之用。文氏列举当时流行的香、茗之类巨细,并说明茶道煎煮之法,给今人留下净心领悟香茗之宝贵借鉴。

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1〕高隐,坐语道德〔2〕,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3〕,兴味萧骚〔4〕,可以畅怀舒啸〔5〕;晴窗拓帖〔6〕,挥麈闲吟,篝灯〔7〕夜读,可以远辟睡魔;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筵醒客,夜语蓬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8〕,可以佐欢解渴。品之最优者,以沉香、岕茶为首,第焚煮有法,必贞夫〔9〕韵士,乃能究心耳。志《香茗第十二》。

【注释】

〔1〕物外:世外。

〔2〕道德:谈玄论道。

〔3〕薄暝:傍晚。

〔4〕萧骚:萧条。

〔5〕舒啸:舒展歌啸。

〔6〕拓帖:摹拓古碑帖。〔7〕篝灯:灯笼。

〔8〕戛指:手弹之意。

〔9〕贞夫:正义之人。

【译文】

焚香品茗,益处颇多。隐逸世外,谈玄论道,可以令人神清气爽,赏心悦目;晨曦薄暮,意兴阑珊之际,可以畅怀高歌;白日晴好,临窗拓帖,清谈闲吟,秉烛夜读,可以提神醒脑,驱除睡意;闺阁红颜,窃语私谈,可使情深意绵;雨天闭门闲坐,饭后散步,可以遣除烦忧;宴席醒酒,窗下夜语,空楼长啸,弹琴击鼓,可解渴助兴。香、茗中最上等的要属沉香、岕茶,只不过要煎煮得法。只有真正的君子雅士,才能净心领悟。记《香茗第十二》。

【延伸阅读】

关于薰香,屠隆有云:“香之为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摹帖,挥尘闲吟,篝灯夜读,焚以远辟睡魔,谓古伴月可也。红袖在侧,秘语谈私,执手拥炉,焚以熏心热意,谓古助情可也。坐雨闭窗,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热,香霭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戛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热,香雾隐隐绕帘。又可祛邪辟秽,随其所适,无施不可。”这一段,大约可以看作文氏理论的出处。

关于茗茶,茶圣陆羽的遭遇颇让人感慨。陆羽自幼孤苦,后被竟陵的智积和尚收留,成年后,陆羽没有成为禅师,而是写成《茶经》一书,被后人尊为“茶圣”。陆羽曾写有一首诗:“不羡黄金垒,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陆羽不羡黄金宝物、高官荣华,唯一的希望只是用江西的流水来浸泡一壶好茶。除了陆羽高贵的人格,这当是对茶的最高褒奖。

【名家杂论】

香曾在古代生活中扮演着不啻于茶的地位和角色,从王侯将相、后宫嫔妃,到文人墨客、寻常百姓,乃至佛法僧道,无不与香为伴,对其推崇有加。祭天敬祖,它是人们表达敬意思念的信使;怡情养性,它是文人墨客灵感迸发的源泉;祛疫辟秽,清心安神,它是百姓安居康体的良方。

香之高贵,必有物质依托,香道兴于盛世。文震亨生活的年代,大明王朝走到了尽头,已是风雨飘摇的样子。我们可以想见这位才子在琴棋书画与山水韵格里消磨着他的光阴与才气。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读到这些颇有韵致的明代小品文。

茶,神奇的东方树叶,蕴含的是一种山川灵气。《红楼梦》写茶有260多处,《金瓶梅》中则达600多处,且每处皆有独特寓意,可见古代茶文化的博大精深。

文震亨说茶、嗜茶,实有家风。其曾祖文征明著有《龙茶录考》,可见其爱茶之甚。在故宫博物院里,更藏有文征明的一幅《惠山茶会图》,图里所绘,乃是他与蔡羽、汤珍、王守、王宠于无锡惠山里赋诗饮茶事。关于饮茶之趣,文征明说了很多,又似乎没有说透,他也不用说得太透彻,许多的意蕴,是要各人体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