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器 具

此卷为熟识文人文房、卧室用具之用。上到钟鼎、刀剑，下到笔墨、纸张，制器皆以精良为乐，气韵清雅，赏心悦目，藏玩皆宜。

古人制具尚用，不惜所费，故制作极备，非若后人苟且。上至钟、鼎、刀、剑、盘、匜之属，下至隃糜〔1〕、侧理〔2〕，皆以精良为乐，匪徒铭金石、尚欸识〔3〕而已。今人见闻不广，又习见时世所尚，逐致雅俗莫辨。更有专事绚丽，目不识古，轩窗几案，毫无韵物，而奢言陈设，未之敢轻许也。志《器具第七》。

【注释】

〔1〕隃糜：墨名。本为汉时县名，古城在今陕西省宝鸡地区。因为其地产墨，故以地名名之。

〔2〕侧理：侧理纸，即苔纸。

〔3〕欸识：《辍耕录》载：“欸”谓阴字，是凹入者，刻划成之；“识”谓阳字，是挺出者。文中指题记、落款。

【译文】

古人制作器具崇尚实用，不惜工本，所以制作都很精良，不像后人这样马虎敷衍。上到钟、鼎、刀、剑、盘、匜之类，下到笔墨、纸张，古人都以制作精良为乐事，而不只是铭刻金石、崇尚落款附识。今人水平有限，又习惯了时下潮流，以至于雅俗不分。还有人一味推崇华丽的做工，不识古制，门窗几案，皆非风雅之物，却奢谈陈设摆放，不敢苟同。记《器具第七》。

【延伸阅读】

此卷与前几卷一脉相承，开篇言“古人制器”，类前述“旧制最佳”“须照古式为之”“愈古愈雅”“须仿旧式”。《长物志》堪称明代生活格调指南，家具、器物、摆设和书画，莫不以“仿古”为至高标准。全卷统收近60种文房和卧室用具，如香炉、隔火、手炉、笔洗、剪刀、笔墨纸砚等，并辅以选材、款识、功用的评价和介绍。

【名家杂论】

南宋诗人陆游有两句诗：“水复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独相依。”诗中所说“文房四士”便是“文房四宝”。但文房四宝不过是文人器具中的一小部分。南宋赵希鹄是我国第一个将文房用器整理出书的人，他在《洞天清录》中将文房清供列为10项，即古琴、古砚、古钟鼎彝器、怪石、砚屏、笔格、水滴、古翰墨真迹、古今石刻、古画。明初的《格古要论》将文房清玩分为13类，明末的《文房器具笺》一共列举了45种文玩。到文震亨时已近60种。

古人制器颇有讲究，制作精美，气韵清雅，赏心悦目，藏玩皆宜。笔有湖笔、宣笔；墨有徽、湖、苏；纸有澄心、金笺、宣纸、麻纸、高丽纸等；砚有端、歙、澄泥、洮河、松花、红丝等。单以镇纸论，既有狮、虎、牛、马、羊等动物形状，亦有铜、木、象牙、石等材质，其上还刻诗文警句、山水人物、花鸟鱼虫。

“文房诸器，宣炉为首”，又有“文房诸艺，琴为首艺”，二器和合，为文房双璧。文房之中，一尊宣德炉，一张琴，是必需的。

历史学上有“宋亡以后无中国，明亡以后无华夏”的言论。身为江南文人领袖，文震亨撰写《长物志》不啻一场寻根之旅，明代器具并非简单地抄袭古代，而是在尚古的同时，加入文人阶层的审美，把追求简逸、幽隐和自然的生活理想与家具、器具的设计融合在一起。正因如此，明代成熟的工匠技术和清高倨傲、淡泊致远的文人士气，孕育了古朴、简洁、雅致的明式风格。